05.无声
头等舱宽大的座位让十几个小时的国际旅行轻松了不少,但是凌远还是在座位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。
找到了李熏然,他非常欣喜,但是更多的还是无措。
李熏然现在什么样子了?
他还是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?
他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勇气站到李熏然的面前,但是路易斯说李熏然他很可能患上PTSD,需要自己陪在他身边。
“麻烦您给我一杯威士忌,不加冰。”凌远唤来空乘要了一杯酒,强迫自己入眠。
无论怎么样,只要他回到了自己身边就都是好的。
薄靳言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简瑶忙东忙西,虽然她还是红了眼眶但总归是欣喜的泪水。
李熏然在昨夜的收网行动中被发现在集装箱里,当时已经陷入昏迷了,脱水得厉害。被一路警车开道地送入了第一医院,第一时间做了检查,送入了单人高级病房。
谢晗没有抓到,但是他也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了。薄靳言看简瑶开心地摆花,拉窗帘,静静地退出了房间。他出门去和特警交换信息,尝试从蛛丝马迹中发现谢晗的踪迹。毕竟还是不那么放心。
“靳言,熏然还要过段时间再醒呢,我先回家去拿我妈炖的汤,你先忙。”薄靳言还没有回话,简瑶就跑没了。透过玻璃看躺在病床上紧闭着眼昏迷的李熏然,算了暂且由着简瑶去吧,反正今天晚上凌远也回来了。
巨大的花篮摆在旁边的柜子上,窗台上,茶几上,鲜花开得生机勃勃。病床上的人被淡蓝色的被褥衬得更加苍白,露在外面的手本来就骨节分明,现在更是看得清楚。
点滴液顺着胶管,插进手背血管中的针头缓缓地流进李熏然身体里,他的状态非常不好。医生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把葡萄糖给他挂上了,脱水,声带充血都是小事情。他小腿上的伤才是令人触目惊心,虽然创伤并不算太大,但是总归是被割掉了一块肉。
可是等把人检查完,包扎好,送进病房,李熏然还是昏迷的。医生说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能醒,但是具体什么时候会醒来也不确定。
*****
但是出乎意料的,简瑶从家取完鸡汤和晚饭,李熏然就已经醒了。
点滴架被撤走了,病床也被摇了起来,李熏然靠在两个厚实的枕头上微笑地看着推门而入的简瑶。
“熏然!你醒了!”简瑶把保温桶扔到薄靳言怀里就要往李熏然身上扑,扑到病床边才发现他还虚弱得很,堪堪停住了动作趴在病床边看着他嘿嘿乐。
李熏然扬了一个宠溺地笑给简瑶,嘴唇虽然泛白但是总过有了一点点血色。连续几个星期的营养不良,李熏然整个面色发黄,原本看着漆黑的头发都有点发黄的感觉。
“你先好好休息,之后警队他们会来问你些问题。”简瑶把小桌子拿来搭在病床上,把保温桶又从薄靳言怀里夺回来,一样一样地开始布菜。
李熏然点了点头,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来声。
“你声带有些充血,过几天就好了,不用担心。”看着张着嘴摸着自己脖颈的李熏然,简瑶赶紧解释,“靳言去给熏然拿杯温水去。”
李熏然看薄靳言被简瑶使唤来使唤去无奈地冲她摇了摇头,简瑶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。
“来吃饭,我妈给做的你最喜欢的豆腐煲,你这两天先吃点清淡的之后我偷偷去给你买好吃的。”李熏然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小丫头已经长到了这么大,自己也很欣慰,一直被宠在手心的妹妹,现在反过来照顾自己了。
简瑶扯着家里的事,不敢多问半句谢晗的事。她怕李熏然会被触动,但是当她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地问出谢晗的时候,李熏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“谢晗用来逃走的游艇爆炸了,没找到他DNA不能确定他在游艇上,你有听他说过什么后备方案么?”李熏然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,简瑶看李熏然把自己的袖子放了下去,摸着他的手背倒腾着袖口,她觉得李熏然还是有点紧张不想听见谢晗的名字。她也就自然转移了话题,让李熏然好好吃饭。
“好吃吧?”李熏然拿着勺子舀了满满一勺鸡汤吹着气,另一只手向简瑶点赞示意。
“好了瑶瑶,你让他吃完饭就休息吧。”薄靳言拉着简瑶让她把注意力分自己一点,同时他觉得让李熏然一个人先呆一下比较好。
李熏然给了薄靳言一个感激的眼神,然后看薄靳言拉起简瑶就走。
“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?”简瑶拉着薄靳言严肃地问。李熏然这也太,怎么说呢,根本不像是被绑架折磨了这么久的。哪里都对,却又哪里都不对的样子。
“嗯。”薄靳言回应简瑶,思绪也在飘,等明天凌远来探望李熏然再让他看看哪里不对吧,毕竟他最了解他。
李熏然盯着窗外,看着窗外华灯初上。
*****
凌远回到中国已经深夜,他回到他们两个人的家,看着一层薄薄的灰有点感慨。不过总算回来了不是。
时差使然凌远并不困,他把家里大致打扫了一下,在灶上熬上了白米粥。
他现在只等着早上去看李熏然了,也不知道他几点能醒,他早上能吃点热呼呼的粥最好不过了。
一切都忙活完,凌远换了一套新的笔挺的西装,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。一看时间才四点多,他悻悻地放下手机,继续起来给李熏然准备住院物品。
虽然有一旅行袋的装备,但是还是得把李熏然喜欢的牙刷带上。凌远走到浴室把架子上孤零零的电动牙刷洗了洗,拿热水泡了泡消消毒,再给充上了电。
把粥装到保温桶,带上一点爽口的小菜,住院袋子,换洗衣服…在凌远清点了不知第几遍东西的时候,指针总算过了七点,他就再也忍不住往医院赶了。
“凌院长早。”“院长早回来啦。”…络绎不绝的问候声,凌远都是点点头就往住院去冲,他一刻也等不了,他想把李熏然紧紧抱到怀中。告诉他也告诉自己,没事了都过去了。
凌远站到门口,手搭上门把手,却不敢推开那扇门。
他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?熏然我回来了?熏然你回来了?熏然你怎么样了?熏然……
凌远松开了门把手,站到墙根旁边深吸一口气,把手再次搭上了门把手,却还是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。
凌远偷偷地从门上的小窗瞄了一眼病床上的人,他已经醒了,逆着光看不清表情,宽松的病号服显得李熏然更加单薄了。本来就瘦现在好了!得养一段时间了。
凌远把手搭到门把手上,有点生气地想推开门,却又还是默默地收了回来。好不容易心心念念的人找回来了,哪有生他气的道理,供着还来不及呢。
折腾来折腾去,凌远愣是从七点多站到了八点多,直到简瑶他们过来。
“凌院长?怎么站在门口?”简瑶远远就看到一个人扒着熏然病房门看,她还有点警觉以为是坏人,走进几步发现是凌远。
“呃早啊你们来了。”凌远拿着东西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,但是还是手足无措地不知道如何推开门进去。
“嗯你也给熏然送早餐啊,一起进去吧。”三个人打了招呼,凌远微微侧开身让他们先进。做了好几个深呼吸。
“熏然,醒啦?我们给你送早餐来啦。”薄靳言给简瑶推开门,简瑶先进屋,招呼着李熏然。李熏然从看着窗的姿势转了过来看着门口。李熏然微笑着朝她打招呼。
“熏然你看谁来啦!”简瑶将保温桶放到了床头柜上,把床给摇起来了一些,指了指门口。
李熏然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,略过薄靳言,最后落在最后刚刚进来,背着大旅行袋拎着保温桶的男人身上。
一个他最想见到也最不想见到的人。
笑容僵在了李熏然唇角,沉寂蔓延在病房里。一秒,两秒,三秒,凌远刚想开口说点什么,保温桶就飞了过来。
李熏然的瞳孔在看到凌远之后骤然收缩,惊恐绝望在眼中打着转。
凌远勉强一个侧身才没有被砸到,李熏然却像发疯了一样地向凌远扔东西。他长大着嘴想发出声音,嘴唇张张合合,却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。
李熏然就在那里无声的疯狂地叫着,向凌远扔着他手边一切可以拿到的东西。纸巾盒,台灯,枕头……
“熏然!熏然!是凌远啊你怎么了!”简瑶在一旁无助地喊着,吓得不轻。
“简瑶你先出去叫医生。薄靳言你按住他右边我按住他左边。”凌远毕竟还是医生,在几秒钟的时间内迅速反应,打算近身控制住李熏然。
但是李熏然偏偏就是不让凌远近身,他怕凌远近身。
薄靳言趁李熏然无章法地朝凌远扔东西的时候,率先一个箭步跨到他身侧,死死地把他压回病床上,凌远再趁此机会按住他另一边。李熏然被钳制在床上,还是奋力挣扎。
凌远被他的眼神蛰了一下,绝望不安,害怕恐惧,痛苦懊悔,太多的感情混在了一起。而他只有怜惜。
值班医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,给了李熏然一针镇定剂,感受着李熏然慢慢在自己手里软下去的身子,他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。
李熏然怕见到他。
*****
在李熏然昏迷前最后见到是凌远满含着担忧和怜惜的脸,他不值得他对他那么好,他分不清哪个是幻境哪个是现实。他不知道这个凌远是不是谢晗假扮的。
因为在过去的某一天,他亲眼看着凌远被枪杀在自己面前,因为他的选择。
谢晗让简瑶和凌远同时面对着他跪在了他的面前,李熏然被捆绑着手脚坐在凳子上看着这残酷的抉择。
“选一个人吧,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。你是选她,还是选他?亲人还是爱人?”谢晗站在李熏然的身侧,用枪口向右点了点简瑶,又向左点了点凌远。
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简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,凌远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。
“你杀了我吧。”李熏然决绝地说。如果必须死一个,那就是他自己。
“不不不,那就没意思了不是吗?你只能选择让他们两个活一个人。他还是她?”谢晗的枪在两个人中间晃来晃去,李熏然焦急地挣扎却纹丝不动。
“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啊!他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!”李熏然昂头吼谢晗。
谢晗没听到一般朝凌远和简瑶走进了几步,绕到了他们背后。
“他?”
“不!谢晗你放过他们吧!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!”谢晗撇撇嘴,又走到了简瑶背后。
“她?”
“不!谢晗你杀了我吧!求求你!”
谢晗摇了摇头,又回到了凌远背后。
“最后一次选择机会呦。”
“你敢动他们!”李熏然觉得自己再怎么吼叫都是无力的,他只能被迫看着谢晗带走两个自己至亲至爱的人,其中一个的生命。
“他?”李熏然疯狂摇头。
“那就她好了。”谢晗这次只挪开了枪。
“不要!”李熏然还在一刻不停地挣扎着手脚上的束缚。
“真麻烦,看来你选择了简瑶。”谢晗收回枪还没有等李熏然反应就直接开了枪。
“砰”的一声,一个血洞在凌远眉心绽开,血溅到了他的脚上裤腿上。他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血液的温热。
简瑶直接昏了过去,凌远慢慢倒了下去,睁着眼,看着李熏然慢慢倒了下去。
李熏然呆在那里任绝望内疚自责,一切吞噬了自己。
*****
凌远焦急地在屋子里绕圈,他问了精神方面的主治医生,李熏然应该是被催眠之后的心理暗示导致他非常惧怕自己的。
他看着病床上苍白,即使是昏迷还紧皱着眉头的人,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。凌远拉过一把凳子,坐到了李熏然身侧,捧起他的手小心翼翼避开点滴针缓缓地揉着。输液的手冰凉,整个小臂都是麻木冰凉的,凌远把他的袖子翻上去打算给他趁他睡着好好揉揉。
可是翻上去一看,臂弯处无数的针孔青紫一片,触目惊心。
他不忍想他受到了怎样的折磨。
凌远双手捧起李熏然的手,放置在自己的额头轻轻蹭着,像是在安慰自己,也是在安慰那昏迷的人。
作为一个医生,学医十余载,从业近十年,他却对救治自己的爱人无能为力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难过。
“我去联系一下我在美国认识的心理医生。”凌远轻轻将李熏然的手放下,放进被子里给他盖好。悄无声息地起身,和简瑶薄靳言打了个招呼退出了病房。
看着两人担忧的眼神,凌远摇了摇头表示无碍。
凌远走在走廊里,第一医院没有吸烟室,他身上也没有烟,他……想着想着猛然一阵胃痛,凌远一下子扶着墙缓缓地滑到了地上。
“凌院长!”一群值班的护士医生涌了上来,凌远强忍着痛挥挥手表示没事。
凌远从西装内侧兜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倒了四粒药在自己手上,然后塞进嘴里,直接干嚼了。
然后凌远就靠着墙闭着眼休息,把所有人的视线隔离在外。他连说句让他们散开的力气都没有了,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。
而周围认识那药的医生护士,也明白凌远干嚼了四粒山莨菪碱绝不是什么好事。
tbc.
山莨菪碱,适用于平滑肌痉挛:胃、十二指肠溃疡,胆道痉挛等。为拮抗M胆碱受体的抗胆碱药,一般使用654-2(人工合成山莨菪碱),不良反应略大。654-2可使平滑肌明显松弛,并能解除血管痉挛,同时有镇静作用。(资料来源:百度百科)